力霸集團的財務危機，就像一座活火山，在蓄積十年能量後，終於引爆，把股東炸得粉身碎骨，使主管官員臉上無光，留下偌大的火山口──金融管理機制不靈、官員顢頇迂腐、司法力量緩不濟急、大眾信心蕩然無存，在在需要填補。

　如同金管會主任委員施俊吉所言，力霸集團的力霸、嘉新食品化纖等公司，從亞洲金融風暴後，至今十年，問題不斷。的確，大約十年前，金融圈傳言，力霸集團旗下幾家公司，包括中華商銀，營運不振，財務不佳，如非東森寬頻（後來改名亞太固網）吸金六百多億元，恐怕早就無法支撐。儘管外界言之鑿鑿，主管部門始終置若罔聞，毫無對策，放任火山爆發，未免失職。

　施俊吉說：「聰明的人都知道要小心這幾檔股票。」似在指責抱牢股票、不知脫手的股東都不夠聰明；政府主管部門既然也聽到傳聞，而且定期實施金融檢查，了解力霸集團各家公司財務，卻未能善盡監督管理責任，反而責怪股東太不小心，這難道是主管官員應有的態度？

　其實，以聲請重整的力霸及嘉食化兩家公司而言，一般人不必具有高深的會計學養，就可從它們的財務報表洞悉財務直走下坡的端倪；主管官員無須先知先覺，只要態度積極，有效監管，不難防患於未然、止邪於未萌，也不致掀起一場災難。

　分析力霸及嘉食化兩家公司的財務概況，可以發現它們的財務，有幾個共同特色：像一頭笨拙的老牛，拖著重擔，踽踽而行，氣喘吁吁，行動遲緩，績效低落。

　這隻老牛碩大（資產高達二、三百億元），埋頭苦幹，幾乎白費力氣，連續八年，本業都虧；嚴重缺乏現金周轉，空有龐大資產及資本，現金（含存單、支票存款等約當現金）始終偏低，竟有低於一億元、僅有二千多萬元者。

　兩家公司經營本業，屢有景氣低迷、生產不敷成本、產品售價幾無利潤等劣勢，只得舉債度日，造成長期及短期借款偏高，其中去年前三季，力霸借款高達九○億餘元，嘉食化借款升至九三億餘元；本業「白做工」，入不敷出，銀行利息負擔沉重，惡性循環的結果，財務報表就像「看牛班」學生的成績單，赤字一一浮現。

　再者，淨利連年赤字，就好像支流流入水庫的水量減少，導致水庫存量減少，逐漸乾枯。股東權益就是水庫，力霸由二○○○年底的一五一億多元減至去年九月底的三二億多元，減幅將近八成，使股東持有的股票，每股淨值由10.57元降為8.03元；水庫水位降低，功能減損，缺乏因應變局能力，經營風險隨著提高。

　再看嘉食化公司，自二○○一年起，每股淨值落至十元面額以下，至去年九月底為6.47元；減損及變化情況，兩家公司如出一轍。

　老牛拉曳重物，不勝負荷，體力不足，終將倒地。力霸集團負責人王又曾高齡八十餘，就像拉運整個集團的老牛，歲月不饒人，只得交由眾多子女承接，自己步下舞台，一旁欣賞或協助。然而，力霸與台灣其他財團一樣，仍不失家族色彩，家族成員不見得成材、成器，及具有經營企業的能力，尤其缺乏基層磨練、吃苦耐勞的經歷，很難將國外的學理發揮在台灣的實務上；加上力霸集團固守傳統事業，未能隨著時代更迭創新與轉型，老牛長年拖著破車，體力不繼，車子老舊，機器失靈，終於敗下陣來。

　力霸風暴爆發，波及中華商銀，引發擠兌，不可收拾。二○○○年政黨輪替後，陳水扁政府以整頓金融、大力打銷銀行呆帳、銀行不再擠兌自豪；而今，雖有金管會主委施俊吉、財政部長何志欽及中央銀行總裁彭准南出面喊話，還在各報刊登廣告，強調「中華銀行已由政府接管，成為政府的銀行，各種存款，金額不論大小，由國庫全額擔保」，可是，仍阻止不了中華銀行存戶的驚慌。

　事發後兩天，擠領將近三百億元，中華銀行各分行營業廳人潮不絕，三名金融首長信用失靈，以往的自豪完全破功，足見金融市場的信心格外重要，就好像一張真鈔，毫無瑕疵，但只要受到質疑，可能被視為偽鈔，沒人敢要。金融主管首長落實平常的監管業務，防止弊案發生，才是正途；如果怠忽職守，得過且過，聽任風暴引爆，才慌了手腳，忙於補救，則緩不濟急。「預防重於治療」的道理，淺顯易懂，卻常被輕忽，無法貫徹。主管部門應從這次的力霸風暴中記取教訓。

　力霸風暴爆發後，大家長王又曾由四妾王金世英陪同，飛往香港，轉至中國；四房八名子女留守台灣，其中經營東森媒體集團的四子王令麟最受囑目。東森媒體集團旗下事業財務優於王又曾或王金世英掛名的力霸集團，彼此明確切割，王令麟未任力霸集團要職及債務保證人，極力撇清父子之間的事業關係。

　這種情況與一九八五年蔡辰洲引爆十信風暴時，其兄蔡辰男出面澄清兄弟分產、沒有牽連的場景一模一樣；當時，民眾懷疑蔡家兄弟財務互通，紛往蔡辰男負責的國泰信託公司提款，更有人帶著大皮箱去裝鈔票；結果，蔡辰洲病故，蔡辰男事業不保，只得轉往中國發展。

　王令麟應以蔡氏兄弟為鑑，畢竟家族一體，親情無法割捨，事業分離仍難讓人認同，例如力霸及嘉食化聲請重整，兩家公司股票在一月四日最後交易日分別落至4.52元及3.83元，其他相關事業也被波及，中華銀行股價在一月九日落至2.84元，東森（國際）一月九日收盤價10.2元，友聯在一月九日收盤5.24元，東森電（視）一月九日興櫃均價七元，足證王家事業一體的觀念仍植大眾腦海，不像王令麟的盤算，想切就切，要離就離。

　再者，王令麟計畫在關渡的原有嘉新麵粉廠廠址興建營運總部，銀行聯貸案的八八億元資金可能有變，更可證明王家事業的關聯性。力霸風暴發生次日，王又曾適時攜妾出國，媒體報導甚多訊息，包括爆發前自台匯走八億元，以王金世英名義在中國投資百億、在上海養病、住在一晚新台幣二萬四的上海某飯店總統套房，不適宜搭乘飛機返台等等。

　王家對於這些訊息，務必由王又曾夫婦返台，率同子女坦然面對，向社會大眾說明，如果應該道歉，就得放下身段；如有法律責任，必須勇敢承擔，尤其王又曾涉嫌中華銀行違法貸款健華營造案，遭到起訴，被具體求刑三年，需要接受法院審理，在在不容逃避，以免繼前立委伍澤元、高雄市涉賄選案的朱安雄、前中央廣播董事長朱婉清、前東港信合社理事主席郭廷才等人逃亡之後，帶來罵名，斲傷一生的名譽。

　此外，相關主管官員每遇金融風暴，總在一陣手忙腳亂過後，平安無事、明哲保身，好官我自為之。這次，立委砲轟，要首長下台，但願閣揆展現魄力，追究相關官員的責任，絕不護短與姑息。（本文首刊「TaiwanNews」周刊，作者授權同步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