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修理站 郭峰淵專欄 回首頁

媒體消費者的革命已來臨

 南部某知名科技公司在一陰錯陽差的際會中被誣指為污染源者。事發後,媒體競相渲染,政府官員更比賽「誰是英雄」,在毫無實證之下,利用公權力展示個人威風。數日後證據顯示,實為烏龍事件,政府官員為了面子,想盡辦法掩蓋事實,造成了該公司數十億的損失。但屋漏偏逢連夜雨,台灣社會的權力圈裡,拔刀相助者難尋,打落水狗的人卻一大堆。該公司試圖透過媒體將事實真相呈現於社會大眾之前。所得到的回應卻是「該則新聞已無市場」。這好比是在傷口上抹鹽,痛到心中最深處。

 

新聞談八掛 願景成惡魔

 

 但受傷的豈只是該公司?台灣南部的產業,因為平時缺乏良好的政、經、媒關係,必須長期暴露在惡劣的企業環境下,再怎麼有理也講不清。為什麼?因為除非他們作了天大的壞事,否則有關他們的新聞毫無市場可言的,用「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來形容以台北為中心的媒體處理其他地區報導的態度,毫不為過。可是傷害不止於此。親人死人,還有記者不停的追問:「你爸爸死了,感覺怎麼樣。」(而這些記者面對黑道大哥時,卻是畢恭畢敬,甚至將他們神化。)

 這樣的情況,並非因為媒體版幅不夠。相反的,媒體的版幅都給八卦的新聞佔據了。八卦的政治、八卦的財經、八卦的社會、八卦的文化,八卦的娛樂、八卦的災難,甚至還有八卦的科技。就拿最近數日(十一月廿八日至十二月五日)的媒體來看,廿一世紀的網路科技被描述成「促進色情、援交肉慾橫流」(聯合11/28)、「網路迷情,兩成性上癮」(聯合11/29)、「網路援交,三成是學生」(中時11/29)、「養男人俱樂部」(聯合12/5)、「網路花街賣身,前男排國手判刑」(中時12/5)。這裡的報導,或許滿足了台北媒體市場的需求,但網路社會果真只有八卦?更糟的是,看在民風純樸的南部民眾眼中,網路已成一惡魔。這種罪惡的東西,又怎能買來放在家中,鼓勵兒女去學習?就算是因為企業需要而購買電腦與網路,也要嚴加管制,以免造成大害。

 然而諷刺的是,台北的媒體也不斷的報導廿一世紀是知識社會,每個人都要依靠電腦和網路。這些報導充滿著抽象的(空洞的)名詞和偉大的(虛渺的)願景。這些報導,也使得南部民眾更困惑:一個偉大的未來,要建構在一個惡魔的科技之上?

 

困惑是落後 區域差距大


 的確,南台灣人從台北媒體得到的是一串無休止的問號。在鄉下,要個標準「注音」讀法幹什麼?西方朋友來了,總是有人熱情的招待,那會路標不清而迷路。而拼出來的音,又不倫不類,不是當地的發音,沒人懂得,這一切只為讓台北的路可以國際接軌?對南部人而言,不是接軌而已,應該是接鬼或出軌吧!加入WTO之後,台灣和中國不就可以很安全,有保障的三通(或是百通、千通)了嗎?為什麼現在有這麼多的政客、媒體要逼迫政府從事「不平等」的三通?甚至為什麼有媒體老是要拿中國的武力犯台論來嚇唬自己人。一個靠槍桿子出政權的社會,知識何用?難道只是要利用知識來賺錢,所以可以殺人放火,在所不惜?這樣的「一中」,怎能是個知識社會的願景?

 

劣幣逐良幣 媒體已沉淪

 

 南台灣人只能困惑。而在這個時代裡,困惑就是落後,南北的差距就逐漸加大。在經濟上有個學理叫「價格落差」(Price Dispersion),指的是在同一區域裡,同性質產品的價格有大幅的差異。而造成這個價格落差的主因,就是「資訊失敗」(Information Failure),即消費者得不到良好的資訊,以至於產生市場功能的喪失。現在台灣南北的差距,也類似於此現象。在資訊時代,北部的民眾,因為政經資源的雄厚,即使大眾媒體失敗,各種資訊管道仍暢通無止,其經濟發展也相對的優於南部缺乏政經資源及資訊管道的民眾。所以北部人躺著賺,南部人就站著賺,東部人爬著賺,災區的人沒得賺!

 因此,台北以外地區的落後,台北的媒體是否該負責任?當然要。台灣傳統產業無法轉型,台北的媒體也應否負責?答案同樣是肯定的。在西方管理學上有個現象叫「航空雜誌效應」(Airline Magazine Effect)。航空雜誌的讀者非常少,是小眾媒體中的小媒體。但它雖然小,也會報導有關企業經營的道理和科技發展的訊息。而當一個商業法則或應用科技被偏僻的航空雜誌報導時,也就是該法則或科技大流行的時候了。所以在西方,小眾媒體也要向上提升,競相報導對社會有益的訊息。在台北,大眾媒體中的大媒卻是向下沈淪,將所有訊息八卦化,台灣怎麼不跟著沈淪?

 但台北的大眾媒體卻不能自省。天下雜誌的民調說有將近50%的民眾不信任媒體,他們置之不理。外國雜誌的某些對台灣負面報導,立刻被扭曲、渲染。反對黨的無理行為,他們視若無睹,執政黨的些許錯失卻被放置於顯微鏡下。所以台北媒體裡的台灣變得非常混亂,缺乏希望。現在台灣的社會已是「劣幣理逐良幣」,有利委無立委,充滿著譁眾取寵的政客。顯示了台北媒體資訊功能的低落。解決方法之一就是改善媒體。若台北的媒體將其對新政府批判精力的一半,用於自我檢討上,今天的台灣絕對不會如此悲觀嗎。

 

消費者革命 改造新媒體


 所以,台灣媒體消費者需要進行一場非暴力的革命,來改變此惡況。在資訊時代,傳播業不再是一種轉述業,也不是娛樂業,更不能是為了商業利益而不擇手段進行廣泛性的影響。傳播業已是知識社會的種子行業,是其火車頭產業,要帶動整個社會的發展。它的專業要求也因此必須提高高,它的品質不容許有太多的瑕疵。現在的台灣人,不能再浪費金錢在那些低品質的媒體上;現在台灣的企業也不能將大筆廣告費用,投注於那些向下沈淪的媒體。台灣媒體消費者革命的時機已經來臨。媒體改造是台灣民主與經濟改革裡尚未完成的一環。唯有媒體消費者的革命,足以改變向下沈淪的媒體。 

 前美國總統甘迺迪曾說:「不要問國家替你做了什麼,而要問你為國家做了什麼。」現在每一個台灣消費者都可要求所有的媒體,以最專業的態度從事科學的、客觀的、平衡的、中立的、完整的、正確的、尊重的、同理心的報導、分析、與評論,並且絕對不能因媒體或其記者本身的喜好、利益或因怨而刻意扭曲、操縱、渲染其報導而傷害他人。唯有成功推動這場媒體消費者革命,台灣媒體才能改造,台灣社會轉型才能成功。

(作者郭峰淵/為中山大學資管系教授) 

200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