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五十五週年

/莊秋雄

 

1. 前言


 「二二八」五十五週年了,回想卅五年前、人生首次念到「二二八」歷史而深受感動後所寫的那篇“台灣英靈誰祭念?”的文章。該文原刊於1968年(「二二八」廿一週年 )2月份的Formosagram,以羅雲莊為筆名。懇求讀者諒解,容我重刊該舊文於下,等各位讀完,再容我寫些回思文。

2. 刊該舊文(取自『海外遊子台獨夢』第45頁 )

 
台灣英靈誰祭念?

 滿腔憂憤深 憤狼心
 人命不值金 萬八屍呻吟
 假做啞口心何忍
 恥祭先烈在當今
       ──鐵雷公

 在我們風光明媚的家鄉,煙霧彌漫的圓山麓有輝煌的忠烈祠,橫貫公路懸崖上有太魯閣,水柳交映的半屏山邊有春秋閣,其他高山麗水到處都有無數的祠、閣、亭、廟。在這些地方紀念著黃花崗烈士、紀念著太原五百完人、紀念著一江山烈士。這些無數的祠廟裡,沒有我們台灣先烈的堂位,因為他們被算成叛國者。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台灣兒女被統治者徵派到南洋充軍,在聯軍的火海下死了將近十多萬人。這些壯烈成仁的同胞算是戰敗者的怨魂,被後來君臨台灣的「祖國」統治者認為是幫助日本鬼子打「祖國」的漢奸叛徒,不追判補刑已經算是太寬容了。如何能再祭念他們。所以在日本的台灣僑胞只好捐款集資在金谷寺買一堂位紀念這些孤苦無依的遊魂。
 二十一年前二二八革命時,為台灣人爭自由平等的烈士們,在馬場町、淡水河邊、螢橋下、虎尾機場、台南公園、愛河畔,成批被屠殺。萬八屍的呻吟,已經沈默下來了。這「沉默」被活著的人延用迄今!萬八屍的熱血沒幾天被風吹日晒,乾了,這「乾的熱血」也被活著的人延用,迄今!
 革命失敗後,台灣人抗議自救的運動退入陰影,烈士們的魂魄也找不到歸宿。美麗的鄉土自此被人用來祭念他們的英雄人物,我們的烈士卻不能在家鄉祭念,台灣的英靈終於被人滅跡。幾個外來人的義人銅像點綴了我們的家園,意在抹滅先烈們的英勇事跡,幾年過後,年長的一輩逐漸淡忘往事,年輕的一輩所知不多;這使人不禁痛心地問一聲:「台灣英靈誰祭念?」
 偶而聽到一些台灣同學凜然地訓斥從事台灣獨立運動的人不可提起二二八的慘劇,不可記恨過去中國的統治者加諸台灣人的種種慘暴行為。他們認為蔣介石的腐敗既是無可否認,即使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二二八,台灣獨立革命也是要幹到底,為何念念不忘二二八,徒增加許多「外省人」的反感與反對,增加革命的阻力?對於這種議論,筆者是不全贊同的。今日,我們故鄉的山水祠廟被用來紀念外來人物,我們的同胞被迫遺忘先烈的英勇事蹟,如果在海外的台灣留學生僅為了討好「外省朋友」,因而故意不提那些為台灣人的自由幸福而犧牲的烈士們,那麼我便再要高喊一聲:「台灣英靈誰祭念!?」
 今逢二二八革命二十一週年前夕。來美國後有機會探研出一些在台灣故意被陰蔽的事實;從王思翔所著的《台灣二月革命記》,王育德、George Kerr等的著作以及台灣青年雜誌裡的記載,得以了解革命的過程,屠戮之慘毒和犧牲之壯烈。寫到這裡不禁追思王添丁烈慷慨激昂的演講,湯德章烈士崇高的替死、張昭田烈士的一門忠烈,還有嘉義陳復志,花蓮張七朗父子以及其他無數的無名英雄。他們死得多悲慘多壯烈!我們忍心看他們白白地被遺忘被埋沒?難道他們的英勇事蹟只帶給我們「沉默」及「血乾」的決心?這答案該是否定的。何以見得呢?
 來美國後,這裡住那裡住,到處總要聽到台灣獨立運動者活動的消息,這兒搬那兒搬,也會收到Formosagram,這是因為,二十一年過後,先烈的第二代已經茁壯,台灣青年已打破沉默,熱血又開始沸騰,台灣獨立運動已邁向全民階段,只要你是台灣人,台灣獨立的工作你就有一份責任,逃脫不了,也沒有地方逃避。歷史的舞台是沒有觀眾席位的。假如你不扮演推動歷史巨輪的英雄,你就是阻擋巨輪轉動的小丑。請大家想想我們每一個人所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再問問,我們做為一個台灣人對於我們的家園社會是否已負起了一千一百萬分之一的責任?
寫到這裡,「台灣英靈誰祭念?」的答案已經是很顯明吧。如果我們對於前面所述幾位烈士慘死的前因後果還不熟悉的話,我們實在尚未盡到懷祭先烈的責任的。目前我們尚無法在我們故鄉替先烈們蓋祠建廟,讓大家每逢忌日燒香祭祀,我們也無法在小學課本中把他們英勇的事蹟列入,讓我們的弟妹兒女背誦稱讚。現在我們在國外,只能在內心裡沉思他們的義勇行為,緬懷他們的犧牲精神,從他們的行徑裡獲取意義、教訓和決心,這才是今天我們祭念台灣先烈的真諦!
(原刊於一九六八年二月《台灣通訊》,以「羅雲莊」為筆名)

3.回思文

 再念這篇舊文、勾起不少青年時代滿腔熱血的回憶,那時還是白茫茫、無垠無邊『白色恐怖』的年代,遊學北美激進的台灣青年,突破了蔣家職業學生的滲透網、組織了「全美台灣獨立聯盟」(United Formosan In America For Independence,簡稱UFAI)、 矢志進行倒蔣建台的「台灣獨立革命」。發行了Formosagram當做UFAI的機關誌,本文是當時我念到在紐約的「台灣人讀者協會」印發的小刊物中、「鐵雷公」所寫的「二二八」紀念詩時,深受感動而寫的,故文前引了該詩的一段。若能再找到「鐵雷公」的原詩,也是很值得重刊該詩的。基於『同胞須團結、團結真有力』的認知、當時UFAI曾努力與「台灣人讀者協會」連合,但不很順利,筆者也就一直無緣遇到「鐵雷公」先生。若他尚健在、必也像筆者一樣感慨人生及時局的滄桑吧!

 當時寫文章的主要對象是海外各地漸漸多起來的台灣留學生,動機是在鼓吹革命、機關誌是革命宣傳運動的一環,因此口吻多帶「呼籲」,若在今日以真名實姓發表,就不好意思再寫這類的文章了。差不多所有作者都用化名,故有不少當時的作者我無法得知其真面目,就我所知、當代台灣政壇名人諸如蔡同榮、羅褔全、張燦鍙、田弘茂等,以及當今在社會各階層活躍的人士、例如楊宗昌、賴文雄、王秋森、張文祺、張維嘉、黃根深、范良信、利騰俊、陳榮成、洪哲勝、黃文雄等等皆是當時曾化名發表漫畫或文章的耕耘者。

 後來為了抵制蔣政權把「台獨」等於「台毒」的誣蔑,經多次展轉、機關誌終於在1972年初以「台獨」月刊為名,當時聯盟的主席彭明敏曾在「台獨」的創刊號以「見山」的筆名如此寫﹕“目前台灣統治階層以及企圖扼殺台灣人民解放運動的反動力量,包括國民黨和中共,無不使用「台獨」兩字來表示對台灣人民的鄙視。在他們眼中,「台獨」是「罪惡」和「叛亂」的代名詞。正因如此,我們必須堂堂正正普遍使用「台獨」兩字,以表示我們的立場和目標。我們必須徹底顛倒既成的價值体系,創造新的政治社會價值觀念,以被反動統治階層稱為「台獨」為無上光榮。”

 這種把「台獨」當做「罪惡」和「叛亂」的代名詞到目前還不是尚被「統派」及敵人所延用﹖甚致使不少所謂「暗獨」的同胞也不敢站出來與此種誣蔑公然挑戰。我後來常常再念彭先生這段文字、並稱之為是「台獨」「範定律的新界定」( Paradigm Shift )。

 再念卅四年前的這篇“台灣英靈誰祭念﹖”的感觸文後,對照今日的台灣社會,深深感到今日的台灣社會大大的缺乏「範定律的新界定」(Paradigm Shift)。卅年前彭先生呼籲的創造新的「台獨」政治價值觀,到目前還是尚未完成。試舉一例來說明,近年來有年青台灣本土歌手組織了一個名叫「無政府」的樂團,用「非政治」的音樂文化來反抗台灣到處充徹的「中華沙文」文化,受到普遍大眾的歡迎,但經「統媒」攻擊說該團事實是主張「台獨」的,標榜「非政治」是在掛羊頭賣狗肉云云。對於此種指控「無政府」竟然不敢接招。我們須要「範定律的新界定」、台灣人主張「台獨」就像主張「民主」「自由」一樣,台灣要獨立是天經地義的,與是否「政治」或「非政治」是毫不相干的,連中共都說「國家要獨立、人民要解放」!

 五十五年後的今日、再回顧「二二八」,台灣進入民主開放的社會已經多年,雖然「二二八」的受難者或家屬已部份平反、也建立了一些紀念碑、紀念館等,但對整個二二八事件的來龍去脈並沒有完整的交代,對首謀者也未曾有過正義的審判或赦免,尤其對歷史觀方面更是多處扭曲,例如把首謀者陳儀以“白色恐怖受害者”的身分陳列於「二二八」紀念館,這不只違背歷史事實、更是侮辱了「二二八」犧牲的烈士。

 雖然台共文獻1928年就有「台獨」的主張,學術論者則多以1947的「二二八」才是「台獨」運動的起點,個人也的確經由「二二八」史實的瞭解才喚醒深睡著的台灣意識而走進「台獨」運動的人生。試看今日台灣最困難的,主權的安全與獨立的問題,不也是源自台灣住民對「台獨」意識分歧?假如島民沒有堅強一致的「台獨」建國意識,則台灣主權的安全與獨立將是永遠有問題的。今日我們紀念「二二八」五十五週年,應從「台獨」的「範定律的新界定」做起。

(2002.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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