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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3%的界線


/豬木郎馬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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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抽空看了一部名叫「3%」的巴西影集,引人深省。所謂3%,指的是一個虛構的未來世界,被區分為97%的窮人與3%的富人,前者集中於「內陸」,後者則居住在「近海」;空間上的絕對阻隔,同時設下可享受資源的界線,而唯一能夠跨越這條貧富界線的機會,就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甄選」。每位年滿20歲的青年男女都可以申請參加甄選,但是過程十分嚴格,一旦失敗就永遠失去機會,最終只有3%的精英能夠通過考驗,成為「近海」的居民。

 這部劇集與「飢餓遊戲」、「分歧者」等類似故事的最大差異,在於它特別著重每道甄選關卡的設計與突破。從最初的個別面試、團隊合作,到後面越來越「個人化」的難題,在在逼迫每位受試者於有限時間內,承受超乎想像的壓力。它考驗的不僅是受試者的聰明才智或臨場反應,而往往是人性的底線。再者,其他故事的淘汰者經常以毫無意義的死亡收場,但在此劇中,淘汰者們苟活的羞辱、憤怒或超然,同樣令人動容。

 然而,筆者更感興趣的,不是這些有如大企業人資面試般的甄選難題,而是構成整部劇集的核心思想,也就是3%的世界價值觀。在劇中,設定了一個由甄選淘汰者所組成的「革命/恐怖組織」,稱作「目標」。他們的目標就是破壞這個人為區隔的製度設計,追求一個人人都能享受豐裕資源的嶄新世界。他們派人滲透到甄選之中,於是,考官們必須一邊進行測驗,同時設法找出危險的間諜。而彼此交鋒的高潮,也正是兩種價值觀的對立、對決和對撞。

 這迫使筆者自省,究竟我們渴望一個什麼樣的社會?是一個貧富分化懸隔、但能確保少數「精英」創造最大價值的社會?還是一個所有人都能共用資源、但卻有陷入停滯風險的社會?乍看之下,這好似冷戰時期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兩種意識型態的對立。特別是「目標」在批判制度不公時的強而有力,與創建新世界方案上的虛弱蒼白形成明顯對比,使人強烈感受到一股冷戰終結初期、新自由主義大獲全勝時的餘韻。問題是,隨著劇終前兩位要角放棄成為3%的資格、轉而投向目標陣營後,就開啟了另一種全新的可能,一種挑戰現有製度乃至設計全新規則的無限可能。

 筆者由此聯想到近幾年在歐洲提出的大膽構想:無條件基本收入。這又稱全民基本收入,指的是在無須審查任何條件資格的情況下,定期發給國民足以滿足基本生活條件的金錢。這個制度的用意,在於從根本上解決貧窮問題,他們主張這樣做不僅能擺脫社會福利的歧視問題,且能使人在滿足基本生活之餘,從勞動中解放,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並促進人類的進步。有趣的是,反對聲音通常不是從通膨角度切入,而是認為這種制度設計必然使人們失去工作意願,從而導致經濟衰退、社會崩解。這簡直猶如冷戰論爭的翻版。

 可是,冷戰時期與21世紀的現在有一個關鍵區別,即科技進步的幅度。科技進步一方面提高了人類共用資源的可能性,但另一方面科技取代人工的趨勢也莫之能禦。由於資本主義經濟運轉的前提,係國家以強制暴力剝奪人民及其生產工具,使其成為「自由得一無所有」的工人階級,故當科技再次剝奪工人與工作的連結後,將造成平均利潤率的下降,以致更劇烈的週期性經濟危機,將會更頻繁地衝擊現有的社會經濟體系。若從這個結果反推,那麼預先設計一個保障所有人類生存基本需求的製度,或許就不僅只是解決貧窮的消極手段,而是具有主動防範社會體系瓦解的積極作為了。

 像這樣一個打破3%分界線的社會,究竟會不會讓大多數人都失去工作意願?筆者以為或許不然。理由是,人類的慾望與目標是極為多元的,當人們無須煩惱基本生活後,那麼追求其他成就的渴望,將同樣持續塑造出新的競爭,迫使人們在壓力下殫精竭慮。人類受迫於生存壓力,或以生存作為推進社會運轉的動力,這其實是來自於前工業化時代、糧食生產有限下的舊社會思維,而這顯然早已不符合此刻的社會現實。或許在不遠的將來,當一個人類再也不受溫飽威脅的社會實現後,那麼臉書的按讚數又將形塑出另一條全新的3%分界線,也說不定?(轉載自台灣教授協會《極光電子報》 No.549)

2017.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