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謝志偉專欄 首頁

外省精英比台灣人有教養?

 聽過傳說中的世界回力棒冠軍是怎麼死的嗎?答案是:腦充血死的。原因是,他一直想要換一支新的回力棒,可是每次他將那支已經老破不堪的舊回力棒甩掉之後,它就又飛了回來,這樣重複搞到第十次之後,世界回力棒冠軍不由怒急攻心終致腦充血而倒地不起。

 日來看到半世紀家大業大的國民黨從「喊水會結凍,出手隨便送,黨國不能碰,下手一定重」的不可一世局面,淪落到今天光為一件黨產事就幾乎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不堪情狀,常讓我想起這個傳說中的世界回力棒冠軍是怎麼掛掉的故事。

 當初國民黨為了維持一黨獨大,除了靠著軍警情特暴力統治外,還在台灣施行了幾近半個世紀的洗腦教育,以致民主化後,軍警情特等外在問題雖已漸次一一解決,那些牢牢地嵌在其既得利益者及支持者腦袋裡「有中國,無台灣」的舊思維卻是再也怎麼甩都甩不掉了。

 而即便在此次總統大選期間,泛藍陣營不但絕口不提「中華民國」四字,即便他們的各型廣告一概都由「台灣」兩字取代「中華民國」四字,甚至即便連宋兩人在投票前一週還分隔兩地雙雙跪吻膝下土,彷彿他倆在宣示代表泛藍將永生永世眷戀著台灣──霎時,幾乎讓人誤以為他們已汰換掉那個在兩蔣戒嚴時代曾是「回力棒」兼「血滴子」而至今早已不存於國際社會的「中華民國」,準備替換上「台灣」這支「用心棒」。

 即便以上種種,中國黨到底是中國黨,三二○總統選戰失利至今,依舊甩不掉老舊的、「中華民國」戒嚴回力棒,所有作為,都是一副要和台灣玉石俱焚的狠勁,以致鮑威爾在北京指稱「台灣不是國家,不享有獨立主權」等污衊我國的話語時,泛藍竟然紛紛胳臂向外彎,數落起自己的不是,可見,先前總統大選時絕口不提「中華民國」,開口「台灣」,閉口「台灣」,確實是有口無心,光說不「戀」。

 那麼,我們要問,明知「中華民國」已滅,卻仍不願正視「台灣」的存在,是何道理?答案是,你很難去愛戀一個你所瞧不起的人,同理,泛藍,尤其外省菁英份子,也很難甩掉在他們心目中博大精深的「中國回力棒」,去將就粗魯沒教養的「台灣回力棒」。

 李敖就別提了,看看外省第二代的張大春是怎麼說台灣人總統陳水扁的。只不過是一句轉用的「人何寥落鬼何多」,就能讓這位大作家從鼻孔裡冷冷地拉出一句「這就是政治人物最沒教養的表現」,張大春罵完還說,「如果總統要告我,就告吧!」注意這句話裡的「沒教養」,它是外省人來台灣後,最常用來辱罵台灣人的典型「文雅」用語,其中充滿了多少「嗤之以鼻的不屑」!一如阿扁於二○○○年當選總統後,多少外省權貴說他「望之不似人君」一樣,毫無二致。

 張大作家是公平的,只要是台灣人總統,他都罵。除了罵陳水扁「沒教養」外,作為《撒謊的信徒》的作者,他在該書中恣意污衊「日本人李政男╱岩里政男」,更肆無忌憚地四處宣稱,他這樣子對李登輝已有所節制,他還說:「作為一個心智堪稱正常的公民,我的確越來越討厭李登輝。」

 好,蔣家兩個外省總統從一九四七年到一九八八年,殺人無數,臨了,死後,台灣人還要感激、懷恩不斷,但是,兩個台灣總統卻只因為一顆自然的、他們也無法改掉的「台灣心」,就要如此被糟蹋!就准外省人有眷村的老靈魂,不准台灣人有在地的鄉土情!這是什麼道理?吃人到到,莫此為甚!

 泛藍的中原優越感,也展現在連戰的兒子連勝文在總統選戰期間,被問及何時結婚的回覆:「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才高八斗的張大作家,何不考據、評論一下,連勝文這句話可合您意?「教養可夠」?三二○後,外省人市議員侯冠群那句「阿扁不驗傷就等著驗屍」,外省人立委李桐豪那句「那麼任何人見到陳水扁都可槍斃他」,五二○後,外省人市長馬英九那句「國軍是否也可砲打總統府?」不都是「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翻版?

 其實,我們有什麼好激動的?外省菁英對台灣人、台灣文化種種之污衊又非始自今日。當紅張大作家囂張如此,翻翻三十年前白先勇在一九六九年寫的〈那片血一般紅的杜鵑花〉(1969)及〈花橋榮記〉(1970)兩篇短篇小說,我們又看到什麼?

 在〈那片血一般紅的杜鵑花〉裡有兩個女主角,一個是台灣人喜妹,在外省權貴家庭當下女,另一個就是被照顧到無微不至的小姐麗兒。不消說,那「下女喜妹是個極肥壯的女人,偏偏又喜歡穿緊身衣服,全身總是箍得肉顫顫的,臉上一逕塗得油白油白,畫著一雙濃濃的假眉毛,……自以為很有風情的樣子。」而這個自以為「很有風情的樣子」的下女喜妹還會罵:「考背!」(按:哭爸)。喜妹喜歡同樣是下人的王雄,外省人,但是王雄喜歡的卻是「小姐麗兒」,那外省小姐麗兒長得什麼模樣呢?請看:「麗兒到底是一個十分聰敏的孩子……麗兒穿著她那一身筆挺的童軍制服,掛得一身的配件,很俏皮的歪戴著一頂童軍帽,……神氣十足」。故事結果,喜妹被強暴,王雄抓狂後自殺,麗兒則依舊如花朵般青春美艷。

 同樣地,在〈花橋榮記〉裡,在家鄉桂林已有未婚妻,隻身來台的小學老師盧先生亦被安排在兩個女人之間,一個叫秀華,是「桂林姑娘,淨淨扮扮,端端正正的」,另一個則是和盧先生搭上的台灣女人「洗衣婆阿春」,白先勇筆下的她,看來如此:「那個女人,人還沒見,一雙奶子先便擂到你臉上來了,也不過二十零點,一張屁股老早發得圓鼓隆咚,兩隻冬瓜奶,七上八下,鼓槌一般,見了男人,又歪嘴,又斜眼」,這樣粗俗還不夠,白先勇不忘再補一句,阿春一發飆,「破起嗓門便罵:幹你老母雞歪!」怎樣,夠嗆吧!

 我無意對我所敬佩的作家白先勇不敬,但是一九六○、七○年代,每一個台灣小孩不正在接受著外來╱外省政權的「國語教育」,正被潛移默化地教育成相信「本省╱台灣就是粗俗沒教養,外省╱中國才是高雅有文化」的乖寶寶,正在高高興興地學習何為「價值正確」的時候嗎?

 張大春自己在一次公開的談話中,不也提及他小時候,常常代表班上去參加各種作文、朗讀等語文競賽,而許多參賽者都與他一般,講著一口流利的北京話,跟他班上多數的同學,操著具有「台灣話」口音的「國語」是有顯著的不同。這麼巧,就他天生伶俐,能代表班上出去比賽?其他台灣小孩都笨得像豬?難怪張大作家們到今天都還在笑台灣人總統「沒教養」,也的確真委屈這些外省菁英了,下了一個李登輝,還得再等陳水扁,而「登輝,水扁,多俗的名字!」我不知聽過多少外省人這麼即便不甚認真地嘀咕過。

 外省菁英張大作家一句教訓台灣人總統「沒教養」,不禁讓我要問,難道阿春和喜妹以及另一篇小說〈歲除〉裡提到的老芋仔花兩萬五買來的「山地野女人屁良心也沒得。過門三天,逃得鬼影子不見半個」,依舊是今日外省人眼中的「台灣人」嗎?我就不相信,在外省菁英份子的眼裡,血腥殺人無數、骯髒黨產無數的泛藍國民黨和那些戒嚴時吃香喝辣的外省人、本省人就真的比憨厚、老實死心眼認同這塊土地的台灣人還要「蓋高尚」。

 當「台灣人」當然不是最光榮、最完美的,台灣這塊土地也不見得是無缺的,但是既已在此落地生根,外省朋友們何不就死心塌地的接受這個已無可改變的事實:就算你不當台灣人,你的子孫一定也會是!既然選舉時都大聲疾呼了,台灣是你們的家,那就別再光說不「戀」。靠近點,也許你會開始愛戀她。

 我一直認為,外省人的存在是台灣文化之福,即便在此刻,我依舊如此認為。老舊、血腥的「中國回力棒」別丟了,就地埋起來吧,多言無益,有詩為證:

  光說不戀令人厭,莫非擺明是要騙
  不如嘗試面對面,也許對眼就放電
  族群各自求表現,互為台灣許心願
  從此不再兩相欠,和樂融融成家眷

http://www.southnews.com.tw 2004.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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