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人多專欄 首頁

尋找台灣的小泉

 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在九月份的國會改選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他領導的自民黨不僅僅席次大幅增加,他個人的政治聲望也如日中天、不可一世。小泉這位被日本人稱之為「獅子」的怪人,大家都說他是政治魔術師,渾身上下充滿一種迷惑人的魔力。

 小泉的成功讓喜歡戲劇張力的台灣政客們紛紛開始想像。位高權重的開始想像自己是小泉,位不高權不重則開始想像自己的政黨有沒有小泉。小泉熱席捲台灣政壇,改革、倒閣、改選、不信任案的想法紛紛出爐。不過,到目前為止,上述這些想法全部沒有付諸實踐,「只說不做」的最高戰略指導原則依然在台灣政壇被人奉行不渝。所有政治人物的所作所為就是要讓對手面子掛不住,執政的不改革,在野的不監督,在這種「讓你難看」的政治戰略之下,尋找台灣的小泉,就像是等待果陀一樣,注定是一場空等待。

 台灣到底有沒有小泉?要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先搞清楚小泉這個人?小泉雖然善於表演,善於作秀,不過,說到改革,他的態度卻是非常強烈。在這一波政治秀中,小泉所代表的就是兩個字:改革。或者,應該這樣說,在必要的時刻他會讓所有人知道,他是真的要改革,包括那些反對他的黨內大老。以這次的郵政民營化為例,小泉非常清楚,自民黨內部很多農村鄉鎮選出來的政治人物是靠郵政業務的樁腳維生,不過,他壯士斷腕毅然決然選擇一條可以說與自民黨的基本利益相違背的路線勇往直前。為什麼他敢這樣做?因為小泉有著一個至高無上的理由:擺脫日本的經濟衰退。日本有政治評論者指出,郵政民營化所代表的根本不是小泉改革的決心,而是他清除自民黨內反對勢力的決心。

 然而,不管如何,小泉終究做到了台灣政官們無法做到的事情:得罪人。沒有一種改革是不得罪人的,龐大的既得利益結構,糾葛的人情樁腳網絡,這些東西構成一種慣性與惰性,像一種漩渦,被吸入其中的人只能隨著它的方向來轉。要扭轉漩渦必須製造另一個力量大於它的反方向漩渦,不過,台灣的政治人物們,從媒體改革、農漁會改革、金融改革、稅制改革、到司法改革,一直在奢望一條不得罪人的改革之路。改革到最後好像是請客吃飯,非得要弄到皆大歡喜,想當然爾,這樣子的改革當然不可能會成功。

 所以,台灣的小泉是誰?這個問題等於是在問,台灣誰最有能力與決心改革?可能人選有幾個,一個當然是陳水扁。人民已經給了他五年的時間來證明他自己可以是小泉,不過,答案很清楚,他可以是超人或聖誕老人,但不可能是小泉。事實上,台灣存在太多可以造成如日本此次郵政民營化的政治效應之議題,不過,五年來陳水扁沒有找到半個來做徹底的改革。民進黨充其量只是想辦法把過去國民黨留下來的邪惡政商結構轉為己用,根本沒有想辦法要把它徹底消滅。結構還在那裡,只是換成為另一批人服務。這種情形下,民眾當然感受不到社會在住好的方向變。

 為什麼民進黨的改革總是雷聲大雨點小地草草結束呢?答案也許有很多,不過,最重要的因素在於,這個政黨在執政之後就已經忘了他們黨的核心價值是什麼。基本上,政黨是一群有著共同利益與信仰的人所結合的政治團體,民進黨的問題在於,過去他們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共同信仰是打倒國民黨,現在,國民黨在他們完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便倒了,一時間,他們遂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了。

 更糟的是台灣是一個不正常的國家,這塊土地的過去遭受太多的苦難,以致於民進黨可以在什麼事都沒做好的情況下,靠著民族情感與國民黨太爛獲得大選。這就讓民進黨變成一個懶惰的政黨。然而,一個政黨總不能永遠靠著對手太爛而獲勝,民進黨現在應該努力回想一下,當初台灣人民為什麼會期待他們上台,然後好好地把核心價值建構起來。不僅僅要建構出來,還要想盡辦法讓台灣人民了解。一旦他們想清楚民進黨在台灣存在的目的是什麼,也許,台灣的小泉會在民進黨的下一波領導人之中出現。

 如果陳水扁不是小泉,那麼馬英九會不會是呢?答案也是否定的。為什麼?從馬英九當選黨主席之後第一件事是找王金平當首席副主席開始,人民對他改革國民黨的決心便幻滅了一半。與日本不一樣,在台灣,黨主席只是助選機器,而不是黨魂與黨的價值之創立與捍衛者。馬英九從上台那一天開始就注定要成為台灣選舉制度的疲於奔命者,黨內同志最大的需求在於請他上台助選,而不是請他徹底改革。在這種政治環境之下,馬英九到底要改革什麼,為什麼要改革,恐怕連他自己都得費一番功夫才能想到答案。

 然而,國民黨與自民黨一樣都是包袱很重的政黨。想想小泉,他敢得罪黨內大老,選擇拿郵政事業開刀,而馬英九敢不敢得罪農漁會系統,拿地方派系開刀呢?地方派系只是其中一個例子,事實上,國民黨內問題重重,黨內民主、黨產、國家定位,甚至,馬市長與馬主席角色的衝突等等,大大小小的問題,如果馬英九照他以往不沾鍋的作法,那麼連想像一下國民黨徹底改變這件事都是奢望,遑論具體的改革。

 我一直在等馬英九對法院判連宋總統大選敗訴發表意見,不過我等了老半天,他還是沒有講出什麼畫時代的意見。試問,一個連自己到底有沒有失敗都搞不清楚的政黨怎麼破釜沉舟?如果馬英九要改革,要變成跟小泉一樣的英雄,他第一個要做的事就是承認總統敗選,從失敗中凝聚團結與教訓。但是這麼做是會得罪人的,而馬英九從政這麼久,他最大的特色之一是不得罪人。然而,如果不得罪人能改革,那太陽也可以打從西邊出來。

 嚴格說來,台灣到底有沒有小泉,這個問題的問法是錯誤的。正確的問法應該是:台灣的政治環境容不容許小泉這樣的政治人物出頭?如果小泉是台灣人,他睜眼所見都是立法院內那些可笑的政丑,也許只有每天搖頭嘆息的分吧。

2005.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