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南嘉生專欄

英雄,常是意識型態、制度的產物

(本文與在美國發行的 同步刊出)

 像我這樣經常說台灣人很傑出,就常被人追問:如果像我所說,台灣人很傑出,但各位想想,為何目前在台灣很傑出的人物,外省人的比例也很高,甚至高過他的人口比例,那怎麼說台灣人很傑出呢?

 有關這樣的問題,其實我也曾深思很久,英雄,應該是要有事蹟,沒有英雄的事蹟,怎麼可以說在沒有事蹟之下,就自賣自誇說自己是偉大的民族。但後來我發現,許多被奴役、壓迫的民族,他的偉大人物都比較少,但是一旦他翻身,他的成就經常不凡。不能說兩個階段的人民,他的智商有差異,僅能說不同的客觀條件,會造就不一樣人民的表現機會。

 今天,很多人都說外省人比較傑出,因為他在台灣的社會上,冒出來的人數比例比本省人高。但是,我曾經問一位受日本教育的人,他說了一段很值得深思的話。

 民國36、37年,如果大家要考大學,接受日本教育的我們當然考不過他們。但是,各位想想,民國26年到34年這一段歲月,台灣的學生是接受相對較完整的教育,台灣也僅是最後一年才有被空襲的經驗,之前那幾年都沒有。那麼,誰接受的教育完整呢?誰接受的訓練嚴格呢?結果因為用中文考,又加上一大堆的特殊條件加分,我們考不上大學,但他們考得上大學,請問這公平嗎?如果先進國家之所以是先進,就是人民水準好,教育程度高,那麼,接受過日本這樣先進國家教育的人民,我們的水準怎麼會比中國這樣後進國家的國民水準低呢?更何況我們接受的教育是完整的,他們是不完整的。

 這一段話讓我沈思很久。假如民國34年,不是日本打敗,而是兩國和平談判。那一些到台灣的中國人若要在台灣接受教育,他就要考日文,接受日是的要求與考察,這樣誰能接受大學或高等教育就很清楚。

 這樣的問題也出現在其他方面,從表現能力的工具及制度,一個較偏向外省人的文化、社會及媒體制度之中,被壓迫者想要展現他的能力,就必須以壓迫者的方式展現,這意味將有一代的台灣知識份子、社會菁英會被犧牲。而若這樣的制度對血統、出身有持續歧視時,這樣的被犧牲的一代,他的下一代也將繼續被歧視。經過數十年的調整與磨練,統治者與被統治者,殖民及被殖民者兩者的差距逐漸改變,特別是在和平、民主改革之後,原本的剛性、強硬的歧視逐漸消失,但是,以往歧視制度所累積的不公平卻以軟性的方式繼續呈現,也讓原本的不公平不因民主的來臨而改變。

 前幾天,一個僅懂台語的長輩要寫一封信給他的兒子,因為她不會寫漢字,叫我幫她寫。我用電腦幫她打字,我按照她所講的話,以口語的方式幫她打完字之後,也列印給她。今天有機會又將該文章調出來看,我讀了之後,心中有著無限的感動。裡面的每一句都是母親對兒子的殷殷教誨,含有她無限母愛。這樣的文章只需將一些文字在口語化,那就是一篇頂級的經典文學之作。

 我從來不知道用台語寫文章,可以表達出那麼濃烈的感情,但這一篇文章的確是這樣。有人說李密的陳情表寫的多好,看完之後如果不哭,就是不孝。但我打的那一篇母親對兒子講的話,絕不會讓你感到要哭,但一定會讓你覺得母親真的很偉大。那位長者並沒有接受多高的教育,她講的話也沒有豐富的詞藻,僅是一些我們日常上對兒女的期盼與勸誡而已。假如有台文,假如我們不需要學那麼多的中國古文,也許我們可以產生許多偉大的文學家。

 我曾經看過吳新榮的亡妻記,那也含有濃烈的夫婦之情,但有多少人知道呢?他的文章並沒有被選入學校的課本中。看他的文章絕不需要註釋,也沒有熬牙的字句,他絕對比袁枚的祭妹文及李密的陳情表精彩,但有誰知道呢?僅僅因為他沒有被選入國中、小課本,而選擇課文、體裁,不也是制度問題嗎?

 這僅是我們生活中的小例子而已,其他更不用說。如果我們仔細去探索,我們會發現,原來我們以往認定的英雄、偉大,都是在特定被訓練的意識型態下所形構的想法而已。

 偉大、英雄,有時候只不過是意識型態、制度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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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