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快報《台、中關係》寧做小辣椒，不當乖寶寶／傅雲欽

寧做小辣椒，不當乖寶寶

／傅雲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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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一直想要併吞台灣。台灣一向依賴美國保護，才能維持目前這種事實上獨立（不統），法理上屬於中國（不獨）的現狀。美國雖是台灣的朋友，但為了維持和中國的關係，又擔心台海生波，也不支持台灣走向法理獨立。因此，台灣如要走向法理獨立，建立自己的國家，必須有一套應付北京和美國這兩個強權的策略。

　在兩蔣時代跟北京政權勢不兩立的台灣的統派，在李登輝執政後，改採臣服北京，討好中共的姑息路線。他們引用中國孟子的話「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孟子‧梁惠王章句下」第3章），說中國大，台灣小，台灣與中國相處，要用智慧，不要用蠻力去衝撞。為了迎合北京，他們甚至可以把「中華民國」國號、國旗隱藏起來。可見他們所謂的「智慧」，其實只是軟弱、乖順而已。他們的祖師爺孫中山、兩蔣在地下如有知覺，想必會搖頭嘆息。

　至於執政的陳水扁政府，也好不了多少。2000年陳總管一上台就對中國示好，保證「四不一沒有」，希望和中國共同來處理未來「一個中國」的問題。也就是：從兩岸經貿與文化的統合開始著手，逐步建立兩岸之間的信任，進而共同尋求兩岸永久和平、政治統合的新架構。他說：「我們願意以耐性與忍性來等待中共善意的回應，因為，即使頑石，有一天也會點頭。」

　陳總管的這麼低聲下氣，中國並不理睬。2001年，他說：「從去年五二○就職演說的『四不一沒有』、『跨世紀談話』中的兩岸『統合論』、今年五月出訪時所提的『新五不』、到開放小三通、準備開放大陸人士來台觀光、以及目前研擬以『積極開放、有效管理』作為處理兩岸關係的新思維等，都顯示我方改善兩岸關係的誠意與具體行動，但中共不僅沒有積極善意的回應，還利用分化統戰的手段來影響台灣內部的團結，以部署飛彈、擴張軍備來製造兩岸緊張。」、「我們絕不會因未受到善意的回應就放棄，反而將朝著這個方向，繼續努力。」

　到了2005年，在中國正在審議「反分裂國家法」的前夕，陳總管仍在對中國示好。他說：「我已經代表台灣人民先後寄出三十枝以上的和平橄欖枝，但很遺憾的，至今仍無法獲得胡錦濤國家主席善意的回應，但我們願意等，就如德川家康所說的一句名言『杜鵑何時啼，待之可矣！』」

　又等兩年，到了今年（2007年），陳總管執政接近尾聲的時候。頑石點頭嗎？沒有！杜鵑啼了嗎？沒有！陳總管不久之前說：「非常遺憾的，幾年過去了，雖然我們也釋出很多和平的橄欖枝，但是中國仍然抗拒。」

　陳總管會對中國如此委曲求全，美國的壓力也是原因。陳總管說：「對於未來的新總統，不管是朝野政黨的哪一位當選，我們也確信台美關係非常的重要。……縱使未來沒有所謂的『四不一沒有』，但是，可能會有新的『四不』也不一定，也許文字的表達不會完全一樣，但是，在某些精神、某些內涵，任何一個台灣的國家領導人都是跑不掉的。」台灣的總管被美國綁架了嗎？否則，為什麼「跑不掉」？是只有陳總管被美國綁架，還是如他所說，任何一個台灣總管都跑不掉？台灣人都是那麼軟弱、乖順嗎？

　讓我們來看看其他國家的例子。

　韓國（朝鮮）夾在中國和日本之間，數百年來一向採取以小事大的政策，謹慎小心，但最後（1910年）仍難免被日本征服，成為日本的一部分。

　日本則野心勃勃，敢冒險犯難，以小搏大。1592年豐臣秀吉侵略中國的藩屬朝鮮，但未能成功。1870年代西鄉隆盛再提「征韓論」，雖一時遭到反對，但其主張終於1910年實現，將韓國納入版圖。1930年代日本進一步有侵略中國之舉，1940年代甚至敢挑戰美國、英國和法國，掀起太平洋戰爭，企圖稱霸東方。不管日本的作為對不對，那種以小搏大的勇氣令人咋舌。日本真是一個強悍的民族。

　再看看捷克。捷克民族在歷史上遭遇過幾次的難關。一次發生在1618年。當時叫「波希米亞王國」的捷克，是神聖羅馬帝國的附庸國。信天主教的神聖羅馬帝國對波希米亞的新教徒進行大規模的迫害，並禁止新教徒的宗教活動，拆毀他們的教堂。那一年，波希米亞首都布拉格的新教徒發動起義，衝進王宮，將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兩名欽差從窗口投入壕溝。這就是著名的「布拉格拋窗事件」。新教徒成立臨時政府，宣佈波希米亞獨立。波希米亞反抗神聖羅馬帝國的結果，引來神聖羅馬帝國的鎮壓，重歸神聖羅馬帝國的哈布斯堡王朝的控制，一直到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才獲得獨立。

　捷克的第二個難關發生在1938年。稱神聖羅馬帝國為第一帝國，而稱自己為第三帝國的納粹德國，再一次壓迫捷克民族。當時的納粹德國已兵不血刃地併吞奧地利，現在食髓知味，又想併吞捷克。德國藉口在捷克蘇台德區的三百萬日耳曼人被欺負，要求蘇台德區併入德國。捷克本來已動員備戰。但英國、法國、義大利介入調解，與德國簽下慕尼黑協定，並共同逼迫捷克同意割讓蘇台德區給德國。捷克在孤立無援之下，只好屈辱地接受，讓德軍長驅直入捷克的蘇台德區。第二年，納粹德國進一步併吞了整個捷克，然後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

　被壓迫的捷克民族要勇敢反抗，還是逆來順受呢？針對這個問題，捷克文豪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說：「在1618年，捷克各階層為了要發洩對當時統治他們的維也納皇帝的憤恨，大膽地把他的高官從布拉格城堡的窗口丟出去。他們的反抗帶來了三十年戰爭，結果幾乎導致捷克民族的滅亡。難道捷克人在處理這件事時，應該謹慎而不該反抗嗎？答案看來簡單，其實不然。

　「三百二十年後，在1938年慕尼黑協定，全世界決定犧牲掉捷克，把它送給希特勒。面對一個比捷克強了八倍的強權，捷克人應不應該奮起反抗呢？跟1618年相反，他們選擇了謹慎。捷克人的投降導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來又導致了幾十年的民族自由的喪失，甚至會延續到幾百年也說不定。他們是不是應該奮勇而不謹慎呢？」（昆德拉著小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第5章第15節）

　以小事大，需要智慧，但以小搏大，需要勇氣。台灣已具備獨立建國的各種客觀條件，但迄今未能獨立建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缺少以小搏大的勇氣。陳水扁政府執政七年多，對中國、對美國都太過於軟弱，以致讓人家「吃夠夠」。

　這幾天陳總管說：「中國對台灣畫了紅線，美國對台灣也畫了紅線。……我們小心翼翼地不去踩到紅線。……我們發現美國的紅線慢慢地靠近中國的紅線，不是台灣踩到美國所畫的紅線，而是美國的紅線是移動的，是逐漸地向中國的紅線在移動，才會讓台灣好像不小心踩了紅線。」

　陳總管不是口口聲聲說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嗎？怎麼還要被別人畫了限制行動自由的紅線呢？有誰敢隨便給「流氓國家」北韓的金正日畫紅線呢？美國說北韓不可以發展核子武器，有用嗎？

　國際社會是大欺小，強凌弱。小國像乖寶寶，越乖順，越示弱，遇到的紅線就越多，而且越靠近。小國像小辣椒，越辛辣，越示威，遇到的紅線就越少，而且越遠離。陳總管想當「乖寶寶」、「模範生」，當然會遇到很多中國、美國等老大哥畫的紅線。

　俗語說：「會哭鬧的孩子有糖吃。」國際社會也是一樣。中國敢向美國「哭鬧」，威脅說台灣獨立，他們就要發動戰爭，搞得台海雞犬不寧云云。台灣則一向是美國的乖寶寶，唯命是從。美國不把糖給中國才怪。

　陳總管說美國的紅線慢慢地靠近中國的紅線。這也是中國越來越會「哭鬧」的關係。台灣如果繼續當乖寶寶，對美國唯命是從，遲早會沒糖吃，甚至會被美國出賣給中國。

　俗語又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先小人，後君子」。國際關係又何獨不然？利比亞的格達費以前不是常常跟美國作對嗎？近幾年開始對美國示好，美國在去年已與利比亞全面復交，並將利比亞從支持恐怖主義名單中剔除。巴勒斯坦的阿拉法特在1960及1970年代是恐怖份子，四處丟炸彈；但後來改採較溫和的路線，和以色列達成和解。他和以色列總理拉賓共同獲頒1994年諾貝爾和平獎。一個先前丟過炸彈的恐怖份子竟然後來獲得諾貝爾和平獎。這正是「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寫照。試問：如果阿拉法特一開始不丟炸彈，後來能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嗎？

　2000年陳總管上台時，不應該順從中、美的意思，承諾「四不一沒有」，當乖寶寶，反而應該宣佈台獨時間表，使自己成為「小辣椒」，把中、美關係降到谷底才對。也就是說，陳總管做到不但江澤民不和他喝茶，而且美國也不讓他過境的程度也沒關係。然後，經過七年的互動、調整，台灣和中、美的關係，應止跌回升，如倒吃甘蔗，漸入佳境。最後，美國不但會讓陳總管過境美國，可能還會邀請他訪問白宮，就像達賴喇嘛一樣。

　不過，陳總管反其道而行。他執政之初，就「先君子」，先當乖寶寶，美國給予過境紐約的「禮遇」。現在，陳總管這個乖寶寶「後小人」，稍微不聽話，想辦一個入聯公投，老大哥美國就不高興，讓陳總管到鳥不生蛋的阿拉斯加過境。對美國而言，陳總管不是食言而肥，古井生波，晚節不保嗎？

　中國的孟子雖然說「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但他也說：「文王、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孟子‧梁惠王章句下」第3章）。可見孟子強調弔民伐罪，以小搏大的勇氣。中國思想家梁啟超憂心中國人尚武的精神流失，說：「後世以冒險為輕躁，以任俠為大戒，以柔弱為善人，惟以『忍』為無上法門。雖他人之凌逼欺脅，異族之蹴踐斬刈，攫其權利，侮其國家，乃至掠其財產，辱其妻女，亦能俯首順受。忍奴隸所不能忍之恥辱，忍牛馬所不能忍之痛苦，曾不敢怒目攘臂而一與之爭。嗚呼！犯而不校，誠昔賢盛德之事。然以此道處生存競爭弱肉強食之世，以此道對鷙悍剽疾虎視鷹擊之人，是猶強盜入室，加刃其頸，而猶與之高談道德，豈惟不適於生存，不亦更增其恥辱邪？法昔賢盛德之事，乃養成此柔脆無骨、頹憊無氣、刀刺不傷、火爇不痛之民族，是豈昔賢所及料也。」（氏著「新民說」第17節「論尚武」）

　根據蘇格蘭民族英雄威廉‧華萊士（William Wallace）的事跡改編的電影「英雄本色（Braveheart）」，有一句台詞發人深省。威廉‧華萊士對那些膽小的蘇格蘭貴族說：「民眾不追隨頭銜。他們追隨勇氣。」

　台灣人大概只會追隨頭銜，不願追隨勇氣。否則，那些主張「和解共生」、「終極統一」的膽小政客，怎麼還有那麼多民眾在他們的講台下，搖旗吶喊「凍蒜！凍蒜！」呢？舉目一望，台灣也如梁啟超所言，盡是「柔脆無骨、頹憊無氣」之民，要如何面對壓霸的中國，處生存競爭，弱肉強食之世呢？這真是台灣人的悲哀。（傅雲欽／律師、建國廣場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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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