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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六節結束，正是整潔活動時間。蘇燈本來坐在辦公室，遲遲不見王一紅從教室回來，便起身離開辦公室，繞道經過她的教室，也沒看見她的人影。他有點著急，今天就快放學了。他轉身往大操場走去，遠遠看見王一紅一個人獨自站在一整排在風中擺蕩的大榕樹下，他面露微笑，心中暗地感謝上蒼這麼美好的安排。他邊走邊想，也許兩個人早有默契吧。王一紅也看見他了，笑得很開懷，好像預期他會出現一般；或者是意外發現，驚喜的表現吧。
「妳很聰明喔，這個時候，這裡是全校空氣最好的地方了！」他先打招呼。
「是啊！」忽然一陣強風恰巧吹起她一頭長髮、一身長裙。
「生日快樂！」他搶先在強風未息前拋出一聲祝賀。
「啊－－－謝謝！」她圓睜的兩眼閃爍著葉隙篩落的光點。
「晚上慶祝一下，我請妳吃飯。」他緊接著她的話說下去。
「這樣的邀請，時間上不會太匆促嗎？」
「沒辦法呀！中午有一個偶然的機會，才在一個文件上看到妳的生日啊！」
「喔－－－運氣這麼好？
「來得好不如來得巧！」
「的確是太巧了！」
「美麗的發現永遠不嫌遲吧？」
「說得太好了！」
「好？」
「好！」
第七節上完課，學生放走。蘇燈與王一紅先後離開學校，他先到客運候車亭等她，兩人會合後，一起搭車到桃園市去。下車後，晚餐時間還太早，他們沿著市中心的街道走著；走到一家「自由書店」，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站在店門口的雜誌架上翻閱。蘇燈首先拿起的雜誌是「自由中國」。王一紅換過好幾本了，發覺他一直沒換，看得很專心的樣子。她湊過去，他自動迅即把封面翻給她看，翻動時，陽光正好在「自由中國」那四個字上反射了一下。
「政治的吧？」她問。
「嗯。」他答。
「歌頌的？」
「批評的！」
「真的？常常看嗎？」
「不！最近才發現。」
「我看你好像被迷住了！」
「妳等一下，我買一本。」
蘇燈進去付錢，出來時雜誌用色紙包成筒狀，他抓在右手掌裡，「自由中國」不見了。
兩人相偕離開書店時，遠天夕陽已經沉沒，彩霞漸暗，有些商家搶先亮燈，正是黃昏與夜晚交接的曖昧時刻。蘇燈好像胸有成竹，也沒東找西找，就逕向一家「江浙小館」走去，停在門口。
「怎麼樣？」他問。
「好啊！」她答。
兩人進到店內，店面雖不豪華，卻很寬敞明亮。夥計立即招呼他們選定座位，恭請點菜，一人一張菜單。對折的菜單一打開，天地印有標語：
「反攻大陸，復國建國。」「殺豬拔毛，解救同胞。」
蘇燈閤起菜單，對王一紅說：「我不熟，沒吃過，妳點吧。」王一紅點了兩菜一湯，夥計稱謝離去。
「我看妳點菜的樣子，蠻老練的。」
「我們全家上館子，一定是江浙館子。」
「台灣的江浙菜跟家鄉的，味道沒什麼差別吧？」
「我對家鄉菜沒什麼印象。」
「幾歲離開的？」
「六、七歲。」
「那妳在台灣的時間還比較長哩！」
「我是在台灣長大的。」
「台灣可以說是妳的『第二故鄉』啦！」
「啊－－－『第二故鄉』？」她的表情有點不以為然。
「抱歉！抱歉！」他趕緊陪笑。
「反攻大陸後，我們就要回去了，不過，我還是會懷念台灣的。」
「你們一直都住在桃園嗎？」
「本來住在新竹，後來才搬到桃園平鎮忠貞新村。」
「我們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浙江姑娘。」
「你相信嗎？」她岔開話題：「反攻大陸！」
「這應該問妳啊。」
「我想知道你們台灣人的想法。」
「我看過分析，」他指著桌上剛才買來的雜誌：「講得很多。」
「怎麼說？」
「否定。」
「你有幾本？」
「全部收集了。」
「借我看看。」 |
